《控制》不可否認是2014年度最精彩心理驚悚片之一:細心策劃的劇本、複雜深刻的演技、巧妙安排的象徵物件,混合30%小眾電影的快節奏調情、30%好萊塢的情色暴力和八卦文化、30%《美國心玫瑰情》般的核心家庭幻想和幻滅、以及10%的劇情轉折驚喜。自從十月登陸戲院後,社群網絡便不斷出現挪用劇中聰明機伶又邪惡崩壞的女主角,Amy Dunne,恐嚇丈夫Nick不能離婚的各種手法。「我們在一起不會快樂的…」「但這就是婚姻。」Amy已經深入我們的心中,不是因為她的性感或者女性報復的暗黑能量,而是因為她看似能夠玩弄婚姻體制,卻又在結尾呈現無懈可擊的人妻形象。Amy這個角色大概具體化了大部份結婚多年太太的心聲:「我想痛宰我愚蠢又無用的丈夫,但我不能讓他得逞完成他的美夢,先一步離開我。」
在離婚率超過百分之五十的美國現代社會,和離婚率日趨上升,護家盟不斷地打壓同志和性少數來捍衛和現實脫節「一夫一妻、一男一女、一生一世」婚家狂想的臺灣社會,《控制》所呈現的是婚姻體制中的性別矛盾,以及婚姻這則「私事」,事實上是背負著多少社會壓力和國家想像的失調制度。到底是誰還在鼓吹並緊守著著婚姻的美夢?誰教導著我們,即使不完美,充滿暴力、傷害、和恐懼,我們仍必須堅守到底?
Nick和Amy這對看起來完美的異性戀婚姻組合,他們在紐約市派對中邂逅、圖書館做愛、無縫接軌求婚場景——這類所有人都覺得應該發生在我們身上的都市神話,構成我們對於愛情的要求,以及「這次一定是不一樣的」幻想,因而進入了婚姻的體制。而經濟蕭條和每日生活的所有,讓這樣的短暫美夢逐漸破碎:轉眼間,身邊的伴侶成為懶散的電玩宅男,脾氣糟糕的怨婦,城市的生活令人瘋狂,但郊區的兩人世界卻又是另一場噩夢。電影用兩個角色和過去及現在的不同敘述重疊,考驗著觀眾的道德選擇:到底Nick是一個濫情的騙子,或者Amy是個無情的瘋子?結局告訴我們這兩種評斷都是不夠細膩的,Nick和Amy是「人生勝利組」的現實樣貌,在無懈可擊的房子、車子、和面子的最深層處,充斥著隨時都會崩壞的平衡點,因為資產結構的牽絆,而必須努力內化理想婚姻的意識形態並「繼續演下去」。
《控制》太過黑暗和算計無法成為好萊塢的愛情喜劇,卻也稍嫌粗淺和媚俗不足以成為具有社會批判性的悲劇。它將人物精心裝置在沒有所謂真實愛情、自發慾望的空洞郊區豪宅之中,充滿了謊言和復仇。《控制》的道德課程,並不在於論調婚姻的好或壞,而在於個人的抉擇和意志:「撐到最後的那個人就贏了」,某種至極的美式犬儒主義,在被認定為無法更改的大環境中,獨善其身,憤世忌俗卻不反抗地維持清醒。電影原標題《Gone Girl》中的"gone",不只是關於女人的離去,或者女人的瘋狂,而失去的是一個正義已經不再重要的社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