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書評】告別美國夢後的亞洲夢,擁抱自我的亞裔書寫觀察

1967年美國與加拿大華裔來台參加「海外華僑青年語言學習營」

因為COVID-19疫情緣故,從2020起,掀起了一波海外台裔移居台灣的風潮。他們是因為歐美疫情嚴峻只能網路上課的年輕大學生,也是帶著一家老小來台短居的專業人士。兩個月的短期計畫演變成兩年,這是我身邊不少「長期滯留」台裔美籍朋友的經驗,他們從來沒有想過來台灣會是一個選擇,但COVID-19促成了這樣的機緣,有些人就再也沒有離開了。全球疫情的不確定,歐美種族歧視的高漲,以及地緣紛爭導致人們對於未來的不確定,使得《經濟學人》曾形容「地表最危險的地方」的台灣,看起來反而相對風平浪靜。

我這一輩人,1980年代中後出生,許多都還背負著上一代的美國夢,認為有機會的話仍是必須出國唸書,最好是找一份穩定的工作,拿到綠卡移民國外。這個焦慮的背後,一方面是擔憂台灣的政治動盪,另一方面還是認為國外有比較好的工作機會。但一出國10年、20年過去,在美國待越久,不難發現這個社會仍是屬於白人的社會,作為亞裔移民,找到一份安身的工作並不難,但要融入美國主流社會,恐怕仍是需要下一個世代的翻轉。

《台北愛之船》故事的即是來自亞裔移民二代尋找認同的脈絡,某種程度上這本書的出版與竄紅(已經授權好萊塢電影團隊拍攝),體現了近年大量二代亞裔美國人透過對於亞洲的思鄉書寫,更細緻地闡述自我身分認同的風潮。

《台北愛之船》作者邢立美在美國俄亥俄州長大,如同書中主人翁艾佛的設定,父母為華裔背景移民,父親放棄了在中國的醫學學位,到美國當清潔工維生,因此希望女兒能夠申請醫學院,擁有更理想的、穩定的事業前途,但艾佛卻一心想要報考紐約大學舞蹈系,成為一名舞蹈家。這份亞裔跨世代間經常聽見的衝突成為故事的張力,不斷將艾佛推向尋找她個人價值的劇情核心。

在上大學前的最後一個暑假,艾佛的父母擅自為她報名了在台灣的「愛之船」營隊,希望她能多認識其他海外華裔青年與了解自身的歷史。中華民國政府於1967年成立「海外華僑青年語言學習營」,隸屬於救國團下,在北美、歐洲廣招華裔年輕人,作為冷戰下宣導中華民國作為「正統中國」、連結海外華僑的政治手段。

這個營隊俗稱「愛之船」,也是因為華裔人士希望透過這樣的活動,替他們的子女找到相同背景的另一半。戀愛的渴望也是《台北愛之船》書中的軸心,也因此這本書經常被拿來與《瘋狂亞洲富豪》系列作比較。某種程度上都是透過純樸亞美二代的視角,形容台北街景與商二代的往來,衝擊他們對於「亞洲」的想像,就像艾佛驚訝發現的:「台北的東西都好貴!」

在移民社群中,我們經常會提到一種常見的「老僑心態」,指的即是移民太久、與離開之地已經有文化上難以彌補隔閡的族群,他們經常會在新的國家懷念舊國之美好,而當久久回國一次,卻又無法接受原來的國度已經在各方面都有巨大的改變。把家鄉凍結在單一時間點所產生的認知上錯亂,經常會造成老僑們體驗巨大的失落感,甚至在政治上變為趨向保守的一群人。

當然,《台北愛之船》故事中的二代青年,並不是所謂的老僑,愛之船也已不再是冷戰時代的愛之船。經過多次改革,交由僑委會舉辦後,這個暑期研習營加入更多本土台灣的文化。在《台北》一書中,也能看見透過艾佛所遇見不同背景的華裔與台裔青年,帶出海外二代身分認同的複雜性。比如,在艾佛與營隊同學的對話中,即有人強調自己是「台裔美國人」,而非「華裔美國人」,兩者不能混而一談,這對於來到愛之船前只知道台灣是一個「福建外海的島嶼」的艾佛是一大衝擊,也修正了她對台灣的想像。

不過,在這些亞裔二代的創作中,多數的核心議題並非亞洲的地緣政治或國族認同,而是與他們成長背景切身相關的種族身分。台裔美國作家游朝凱(Charles Yu)的《內景唐人街》,即是用劇本形式「戲中戲」的書寫手法,描寫「平凡亞裔男」所遭遇的種族歧視,以及亞裔男性在美國大眾媒體常見的刻板印象角色:送貨人、殭屍、功夫明星⋯⋯等等,諷刺亞男難以被賦予具有靈魂並且深入的對話與劇情,更不用說被設定為「可戀愛」的對象了。

上一輩經歷過的歷史創傷,包含主角父親遭遇到二二八事件的迫害,才離開台灣來到美國,卻也只能被視為平凡無奇的唐人街餐廳服務生,游朝凱寫道:「所有亞裔男都被折疊成一個平凡的亞裔男」,精準地體現亞裔移民在白人主導社會中所感受到的流離與困境。

《內景唐人街》出版後獲得2020年美國國家書卷獎,為少數亞裔作家得到的創作殊榮,如同2022年熱賣的電影《媽的多重宇宙》,這些以諷刺視角挑戰西方對於亞裔刻板印象的作品,越來越受到大眾的關注。《內景》與《媽的》相似之處,即是它們都巧妙地挪用大眾文化中視為理所當然的亞裔符號,並充滿自覺地玩弄、翻轉這些印象。如同游朝凱寫道,種族身分的扮演,如同台前台後運作的不停轉換:

「表演者時有走火入魔之虞,假戲真做,誤以為其苦心營造的現實才是獨一無二的現實。在這情況下,我們意識到,表演者儼然化身為自己的觀眾,成了同一場戲中的表演者兼觀察者。」

──游朝凱《內景唐人街》

如何脫離種族的束縛,成為本真的「自我」,即是許多亞裔二代創作的核心關懷,如同《台北》的主角艾佛,最後透過在父親面前展現的一場舞,拒絕成為家長期待中的角色;《內景》透過劇場的設定,書寫不同代亞裔經歷的歷史。

另外,近年其他值得關注的亞美作品,包含越南裔酷兒作家王鷗行《此生,你我皆短暫燦爛》,以及韓裔混血作家蜜雪兒《沒有媽媽的超市》,皆是透過對於母親的懷念,重新審視自我的身分認同與亞洲的牽絆。我們也看見從前以離散華裔與日裔為主的亞美書寫,逐漸擴張到更多元的、包含其他東亞與東南亞作家生命經驗的故事。

從任何一個角度來說,這20年絕對是亞裔美國創作嶄露頭角的年代。在90年代前的亞美著作,比如譚恩美的《喜福會》(The Joy Luck Club)與John Okada的《叛國小子》(No-No Boy),這些在我大學時代亞美文學課程中必讀的文本,多數強調受到二戰影響而導致家庭人生破裂的創傷故事。在這些敘事中,「亞洲」不但是個回不去的遙遠國度,更是主角必須拋下才能「成為美國人」的物件。

而90年代後,隨著全球化與兩地往返越來越頻繁,亞洲的崛起,使它在大眾文化場域也更受到歐美市場的重視,針對亞美書寫的視角也相對被打開,提供了亞美二代書寫另一個時空維度的想像。

曾經,從「亞洲」作為一塊離開後就回不去的創傷之地,直到「亞洲」作為二代重建自我認同的新可能。隨著「美國夢」因為種族問題的不解、內部政治紛亂而逐漸殞落之後,「亞洲夢」似乎成為新的慾望主題,並且這樣的想望,不再是隔海鄉愁似的物化與幻想,而是一個具有複雜歷史質地,更具體並細緻的地景。

【書評】在作品屢屢論及酷兒的桑塔格,為何從不公開談論自己的同志傾向?──讀《桑塔格》

要被蘇珊.桑塔格這個人吸引是很容易的,但要愛上她並不容易,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她真實的內在樣貌。

桑塔格》(Sontag: Her Life and Work)作者本傑明.莫瑟(Benjamin Moser),在一篇《紐約時報》的訪問中提到:「傳記是一種隱喻⋯⋯它不是個體的生命本身;而是關於書寫一個人的生命。就像是一張相片──許多人都拍過她的相片,呈現不同的面貌。你必須尋找自己看見她的方式。而這就是我看待她的方式。」這本英文原著長達八百頁的傳記,包含了桑塔格自己留下來並未曾公開過的日記,以及作者莫瑟針對她的親人、愛人、朋友與同事們大量的訪問所集結出,關於桑塔格生命的「證據」。

但是傳記的寫作,就如桑塔格長期書寫與批判的核心議題,無論人們如何試圖接近真實,「詮釋」比真實本身具有更強大的力量。做為一名二十世紀幾乎傳奇性、橫跨創作、評論與藝術領域的女性知識分子,桑塔格不僅在二十多歲就成名,成為美國文藝圈的新星,被封為「美國文學界的黑暗女士」與「曼哈頓女巫」,以及安迪.沃荷(Andy Warhol)攝影的主角之一;更重要的是,桑塔格在很年輕的時候就知道隱喻與形象的關鍵地位。她在11歲時就下了要如何受人歡迎的重大決定,她寫道:「我明白了外+內區別。」內在的本我與外在的形象、真實與隱喻間的鴻溝,不但成為她後來書寫的主要命題,從著名的《反詮釋》至《論攝影》,也是她生命中恆久的核心議題。

桑塔格擅用自己的外貌與形象,卻也深深排斥不同的標籤化,包括她做為一名女性以及她酷兒(或者游移不定的同/雙性戀)的身分。在洛杉磯好萊塢這座必須體面的城市中長大的她,身材高䠷,橄欖皮膚,擁有深邃且不妥協的眼神,她那深色的頭髮帶著一撮看似隨性的白髮,其實也是精心設計過的呈現。美國最知名的喜劇節目《週六夜現場》(Saturday Night Live),甚至有一頂依照桑塔格所特製的假髮陳列在拍攝間的衣櫃,標示為「一種對於紐約知識分子的喜劇性替代呈現」。

她想要成名的欲望在極為年輕時就萌芽,為此她甚至認為睡眠即是「死亡」與「怠惰」,必須竭力避免。她訓練自己將一天的睡眠減少至五個小時,而在中年後,則是靠著安非他命維持那不符合人性的長時間的意識與知覺。只要是清醒的時刻,桑塔格必定閱讀大量書籍、看電影,她人生大半在紐約的日子即是這麼度過,在中國城吃午餐,在蘇活區看場下午電影,再繞去切爾西看戲,她是一名典型的紐約客:與這座城市一樣地淺眠

桑塔格不僅渴望寫作,她追求的更是一種幾乎古典知識分子的生命狀態。但這樣的創作模式也造成對她肉身的耗損,甚至是與肉身抽離的狀態。她大量地吸菸、使用安非他命、灌入一杯又一杯的咖啡,思考跟不上打字的速度。不需要睡眠的,給人瀟灑印象的桑塔格,莫瑟精闢並幾乎嚴厲地形容她:「對於一個喜歡『假裝我的身體不在那裡』的人來說,這說不定顯得很正常。但是一個人的形象後面當然隱藏有一個真實的人、她的肉身,不管再怎麼堅定地否認,它最後仍然會跳出來彰顯自己的存在。」做為二十世紀最重要的知識分子之一,除了她所留下的文字與作品,也讓人不禁想要更接近她的內心,搜尋是什麼時代的因素與個人的經歷,促成這一名知識分子的養成。也因此,閱讀《桑塔格》有如閱覽了她一生的祕密,給予讀者一種偷窺的罪惡與快感⋯⋯ (read more)

【書評】若逃生梯是我們需要的第三種語言:讀《此生,你我皆短暫燦爛》

On Earth, We’re Briefly Gorgeous by Ocean Vuong

On Earth, We’re Briefly Gorgeous by Ocean Vuong

我在紐約下東城住的第一間老公寓裝有消防逃生梯,由外牆架在窗戶旁,攀爬整棟樓層,同時只能容許一人站立的狹窄臨時空間。它的存在是為了讓人移動,而不是停留,彷彿是一個特別為都市的人們預留喘息處,不足以稱為建築的一部分,卻是一個逃命的通路。

19世紀末,紐約市遭遇幾場奪走上百條人命的大火之後,政府決定加裝消防逃生梯這個防火裝置,但60年代後,因為許多建築家認為消防逃生梯不僅不美觀也不安全,政府最後下令禁止在新建的大樓蓋這類梯子。

雖然有人嫌它老舊並且無用,但和《此生,你我皆短暫燦爛》作者王鷗行一樣,消防逃生梯是我對紐約印象的開端。電影與百老匯劇場中,消防逃生梯經常是人們可與公共空間接觸,卻能隨時逃離的地方。它讓「黃種」、「酷兒」、「創傷」這些嚴肅題材與身分政治,以及經常承受或甚至被迫需要表白立場的弱勢人們,取得暫時、曖昧的喘息之地。

在一則訪談中,王鷗行提到當他在布魯克林大學唸書時,因為突然得知親人自殺身亡的消息,使他在紐約街頭走了此生以來最長的路。途中他不斷看到城市街景中這些無法讓人忽視的防火梯,而想:「若我們的語言裡也有逃生梯般的形體存在呢?」

作為一名越南裔美籍的酷兒作家,生於戰爭,以難民身分落腳美國康州哈特福市(Hartford),王鷗行的故事勢必與「逃難」的主題相關。一個瘦小的亞裔同志難民、不識字,甚至在成長過程中飽受自己最親密的外婆與母親的家庭暴力,他不僅在如此艱困的環境中存活,甚至成為備受國際矚目的詩人與小說家,這是所有圍觀者都想看到的故事——「啊,美國夢!」但這並不是王鷗行想說的故事。

他的第一本自傳體小說《此生,你我皆短暫燦爛》(以下簡稱《此生》)無意成為另一種模範少數的移民故事範本,而是以蒙太奇的手法,碎裂地拼湊主角「小狗」的逃難、生還、抗爭與慾望。非線性的時間敘事,破壞了我們對於「走出傷痛」療癒系體裁的渴望,彷彿他將我們帶到了建築物的消防逃生梯問:「你好嗎?我要真實的答案。」

王鷗行要帶出的對話,與最接近脊髓的脆弱相關,是不適合飯桌上的輕鬆對話,不能被單純的「我很好」給提前解決。他在書中寫到:「畢竟說故事就像吞噬。言語時張開嘴,剩下的只有骨頭——沒說的部分。」美國是個美麗的國家,但也是最暴力的地方。而他曾認為是戰爭之地的越南,卻是孕育美麗的地方。他從孩童時聽越南母親所說的寓言故事,以及哈特福農場中被囚禁待宰的小牛即知道,美好的事物將被狩獵與屠殺。你我皆短暫燦爛。燦爛只會是短暫。

王鷗行的故事中沒有救贖。小狗的母親來到康州,如同許多的越南裔難民移民,依靠著美甲坊的勞力工作謀生,對顧客說「抱歉」,因為「抱歉二字等於貨幣」。其實抱歉中的羞愧也是亞裔最常感受到的情感。在《少數派的感受》(Minor Feelings: An Asian American Reckoning),韓裔美籍作者凱西・派克・洪(Cathy Park Hong)寫到,亞裔對於自己在(美國)社會上所占據的空間經常感到抱歉,卻又在主流社會中缺乏真正的存在感,在這矛盾的處境之下,「少數派的感受」不斷發生。

美國夢的樂觀,與亞裔主體所體驗到的種族化現實,實際上有太大的落差,卻又無處抱怨,因為亞裔的人們總是不斷被告知:「現況比起以前已經好太多了。」少數生命中所體驗的落差,即是王鷗行在書中試圖說明的:語言背叛我們,只有身體與肌膚有可能成為另一種表達的方式。

《此生》書中對於性的安排總與暴力和死亡並行,我不禁想,或許慾望的身體也是王鷗行在語言的迷宮中,所細心建造的一座逃生梯。書中主角小狗與哈特福美國白人男孩崔佛的「第一次卻根本沒做的性愛」,緊緊連接在他回憶起他對幾乎徹底失蹤的父親的恨,以及6歲的小狗(作者沒有特定指出姓名,而以「男孩」取代)因為尿床,而被母親關在地下室處罰的場景之後。

地下室的濕氣、生鏽管線的蜘蛛網,以及周圍徹底的黑暗,在下一個段落瞬間移至哈特福的菸田、農倉,以及崔佛那混亂的、充滿大麻菸蒂與少年費洛蒙房間。崔佛的手指混合了「菸草、大麻、古柯鹼與機油」的味道,而臉上是電動刮鬍刀片留下的生鏽氣味,小狗從混雜並嗆鼻的味覺,以及黑暗的恐懼中找到肉體的力量與微光。他們以手握陰莖穿刺「第一次做愛,根本沒做」之後,崔佛因為自己對男體的慾望而在暗中哭泣,但小狗卻找到了駕馭身體的方式,他說:「我很快發現臣服也是一種力量。」

比起無法面對自己同性慾望的美國白人男孩崔佛,小狗說,至少這一次被幹是完全出於他自己的選擇。因為暴力即是他的日常,沒有什麼比從肉體的痛楚與被摧毀中,更能夠認識愛的方式了。

而在那之後,小狗回憶起與崔佛「真槍實彈」做愛的回憶,在書中被安置在外婆因癌症過世的章節。即使皮囊無法長存,王鷗行提醒我們,身體的感官可以被各種環境的刺激不斷提起,因為病毒攻擊而滾燙的身體,與青少年小狗和崔佛所待的農場,煤磚燃燒、滿布熱氣的密閉空間在回憶中交疊。是時候需要一座逃生梯。

王鷗行將第一次體驗肛交的痛楚、羞恥與快感,誠實並赤裸地攤在慾望面前:「我們交媾的污穢本質遂無所遁形。」而在小狗的敘事中,他不再是那名以「抱歉」取代「哈囉」打招呼的脆弱黃種男孩,他見證過死亡,他不再畏懼,只要能跨越當下的痛楚。

閱讀至此,我感覺自己彷彿與作者依靠在下東城老舊公寓的逃生梯,聽他敘述一則遙遠的回憶。他透過文字讓我們見證了他的逃逸、跌落與再起。

《此生,你我皆短暫燦爛》以小狗寫給不識字母親的書信體行文,許多深刻的情感與暴力,揉和在王鷗行似乎刻意簡潔處理的字句,卻無法掩蓋文字中的重量。如同許多亞裔美籍的移民二代,小狗試圖理解以及接近來到美國後失語的母親與外婆,透過時空交錯並零散的故事,尋找和她們重新溝通的方式,越過戰爭的創傷,與失落的期待。他對死去的外婆寫到:「我很抱歉總是說妳好嗎?其實我想問妳快樂嗎?」

也許當我們找到自己的逃生梯,即能暫時放置自身的傷痛與破壞的本能,學會不再傷害彼此的相愛方式,說出真實的故事。

此生, 你我皆短暫燦爛
On Earth We're Briefly Gorgeous
作者:王鷗行(Ocean Vuong)
譯者:何穎怡